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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官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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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7-10-19来源: 浏览次数:6186

从凉风垭到三官庙。从三官庙到凉风垭。 

一上一下。一下一上。都是7公里。这是朱为为一年来每隔半月就要用脚丈量的一段路程。整一年,从夏秋再到夏秋,他见过大白杨的叶柄在枝上拉长,伸展,扭三圈,“吧嗒”一声脱离枝头,飘然坠落,一枚叶子落下的姿势那么曼妙,叫他惊讶欢喜;他见过构树的种子在春天“破”一声打开,以爆破自己的方式传播种子;他见过醉鱼草跌进鱼群醺得游鱼摇摇摆摆;更见过雁群从头顶鸣叫着飞过,恰遇铺天盖地的落叶飞上天空,仿佛另一队鸟群。 

这样的时候朱为为总想到女朋友谭艳艳。 

谭艳艳,你要是亲眼看见,你准会改变对三官庙秦岭保护站的看法,对我的选择的理解。 

现在我走在朱为为走过的这段路途上,我从凉风垭到三官庙,上行。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朱为为工作的保护站,全称是秦岭自然保护站。 

房子终于出现,心中隐约的紧张一瞬松懈。我紧张了吗?我自问。我想一个人偶尔考验一下自己是有必要的。比如独自走3公里你完全无知的密林幽径。 

看见房子,等同看见人,等同到达目的地。我听见心里的一声欢呼。接着有狗没狗的疑问闪上心头。我在口袋里摸得一颗糖,如果有狗扑来就用糖应急,这总比一块石头友好,我宽慰自己。我尽量走出声响,好给主人打招呼,但直到我转过一条婉转的人工水道,觅得一扇半掩的门,直到我把门缝开更大,直到院里的他们和我彼此看分明。 

立即有人站起,向我介绍三个坐在椅子上的人中的一个: 这是我们站长。 

显然,在我没有推门打扰他们之前,他们在说着什么事情。站长看着我,似笑非笑: 

站长:你咋来的? 

我:走来的。 

站长:这里不对游人开放。 

我:噢。 

站长:你和谁来的? 

我:我一个人。 

一片明亮的笑意出现在他们每个人的眼神里,但这明亮又分明被他们隐忍。 

其实我和两个同伴从凉风垭上来,走完4公里我们分手。他们中的一个太胖,一个痛风刚好,说要保存返回的体力,而我实在想来三官庙看看,想看看《中国国家地理》杂志图片中的三官庙自然保护站在现实里的样子。他们同意我一个人快去快回,他们在原地歇息拍照等候。 

当站长听我说是一个人的时候,似乎暂时不打算再说那句“不对游人开放”的话。我说:“我在《中国国家地理》杂志上看见过对你们的报道,我知道你。”我看见队长眼睛里亮光闪闪的。 

为啥叫三官庙,庙呢? 

站长用下巴指引:“那不,北房窗台上,那里不正有三尊神像么。” 

那个站起来介绍队长的年轻人留下一张空椅子,队长就用下巴指那个空椅子,“你坐,渴了吧。” 

年轻人及时出现,拎着热水瓶拿着一次性纸杯,在确定我自带杯子后给我杯子注满水,转身拎来一袋麻花,说:“你喝水,吃点东西,你肯定渴了饿了。” 

我在脑子快速把这年轻人的语句铺展成画面。 

他们物质还好,在正餐之外,也有随时打尖的零食,比如麻花。他们有好客的光荣传统,年轻人的动作在队长发话之前。他们其实清苦,水富足,于是用水自己发电,后门边水退出去的地方,洗衣机嗡嗡响,一个来自半山村子的妇人临时帮工,帮他们洗大件的物品,顺带做饭。日常所需物品全由他们中的某个在下山归来时捎带上来。 

我空手来,没有礼物送给他们。要有一包茶就好,我心里想。我小心取出一根小麻花,做出很饿的样子吃掉,仿佛我这样子才对得住那个年轻人。 

我吃麻花的时候赞叹那从天井灌下来的阳光有金子的质地和声响。我似乎也能看懂在群山之中这仅有的一块坪上,建筑井字形布局的合理与贴切,把驻守这里的人和四周的高山和密林分开,使人和野生动物都有一个互为提醒的空间,在这里,人可是住在野生动物的地盘上。 

金秋十月的阳光从井宇泻下来,像金色水波照耀得一院辉光。仰脸,那些呈45度向高处伸展的山,山上茂盛的树木汹涌斑斓,我忽然问:“刮大风的时候,树叶是不是像雪花一样从这天井倾泻进来?”给我再次续水的年轻人说:“是的。” 

“那雪花呢?是不是也像树叶一样从这里倾泻下来?”我做一个大雪漫飞的手势。“是的。”年轻人说。“这里的冬天,雪花一场接一场来。” 

“大熊猫呢?会不会进来这院子?” 

“上个冬天,大熊猫三次站在你刚进来的那道门边。”年轻人说。不知是否队长在眼前,他说话都用短句,是欲说还休。

这个年轻人是唐流儿,不是朱为为。 

想起他们此前的那句提醒:这里不对游人开放;想起我那两个等我在半道上的同伴。我站起来,说:“我走了。” 

“好,慢走。”不知是谁这么说,我这个突然到来的外人的离开似乎使那个院子一时放松下来。我忽然在心里想笑,其实院子里的每位都知道,能越过保护站第一道防护走到这里的人,一定是在外面的管理部门备过可靠的信息的,随心照不宣却依然戒备。

“走到去年冬天大熊猫三次站过大门边?”我回头问。“我返回的路上要是遇见大熊猫敢不敢跑?” 

身后响起一片笑声,队长的声音说,“那你运气可就太好了。” 

返回的路下行,我一路飞跑。意外和我的两个同伴遇见。他们还是不放心我一个人,于是迎过来,接一程。

我们三个往回,走在婉转的小路上,走过红桦和白桦树,走过秦岭冷杉,走过柞木和山楂树,走过箭竹林,走过秦岭大白杨,我把我的所见说给同伴听。抬头看见道路的前方,两个携带硕大旅行包的人坐在道边的朽木上休息,一个看上去比队长老,一个正如唐流儿年轻,这个年轻人就是朱为为。 

朱为为刚刚修完半个月假期,和同样休假的师傅从家里返回保护站。保护站实行轮休,在山里半月,回家半月。平时有辆车停在凉风垭山门,他们休假回城,就从那里把车开回,返回时再把车停在凉风垭山门,下一组休假的人像他们一样,开进城,再开回来。工作日里需要的东西都在休假返回时采办停当。 

游人自然是从保护区外绕行进山,我们经有关部门的介绍才得以通过那道只有工作人员进出的大门,这就是每一个遇见你的人既对你的出现好奇又不那么好奇的缘故。 

朱为为和我在保护区遇见的唐流儿是同一批通过招干考试进保护站的,一年的实习期刚满,他们都能留下来。 

匆匆遇见,擦肩而过,我和偶遇的朱为为互加微信。回来我在朱为为微信里看到他对女朋友谭艳艳的惋惜留恋,看见一只大熊猫站在门边,和院子里的人静寂注视。另一天,大熊猫正蹒跚离开,只把一个胖屁股示人……正是唐流儿说的那只熊猫吧。

朱为为的微信里还有我在三官庙遇见的那只老狗,狗太老了,勉强自顾,它看见我走进院子的时候只是走到我脚边,一番闻嗅后走开了。在我停留的时间里,狗在院儿里停停走走,每回听见我说话,就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我一眼。

我在朱为为最新的那条微信里看到,等他一年的女朋友在我遇见他的前一天和他分手了,朱为为那天的微信是一个侧脸向阳光的姑娘和一幅秦岭空山图。 

那段日子我时常关注朱为为的微信,但是再无更新,直到我几乎忘了再关注他的某天,微信刷新,朱为为在微信里记录连续三天在同一时间到来的冰雹;一个奇异鸟窝里的五只鸟蛋;一个顶着春雪抱一棵竹笋啃食的熊猫。 

这是又一年春天,立春的事情。